对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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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赵燕娘正在厨房里吆五喝六的, 神气十足。她背着手, 一会儿盯着做饭的婆子, 一会儿瞪着摘菜的粗使丫头, 转头看着小炉上煨着的血燕, 血燕咕嘟地冒着气, 勾得她不自觉地咽着口水。
  最近好东西吃了不少, 她也跟着胖一圈,侯府里比段府强上数倍,每日的食材都有很多种, 全是寻常人家见不到的,更别说库房里的好东西。但血燕这样的极品补物她还是没有尝过的。
  一想着,就心痒痒。
  “这是给谁做的?”她伸出粗短胖的手指, 问灶下的婆子。
  “回少夫人, 这是给姑奶奶做的。”
  赵燕娘哼了一声,那个打秋风的姑姑, 不过是个不下蛋的母鸡, 吃再多的好东西, 也没什么用。自己可就不同, 身为侯府的少夫人, 以后可是要为侯府生嫡孙的,血燕这样的好东西就得给自己享用。
  她大手一挥, “你们等下将这个送到我的院子。”
  婆子很为难,可郡主吩咐过, 无论少夫人说什么都要听。
  她小声地应了一下, 赵燕娘得意起来,扭着腰高兴地出了厨房。大摇大摆地朝自己的院子里走。
  一路上又训斥了几个丫头,心里越发的痛快,怪不得多少人都挤着嫁入高门,高门的日子过得实在是舒坦。想吃什么就吃什么,想教训谁就教训谁。
  赵燕娘洋洋自得地回到自己的院子,坐在檀木大靠椅上,等到厨房送血燕羹过来,她便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,烫得不停地伸舌头。
  正要发火,瞧见梅郡主身边的婆子进来,后面好像还跟着几个壮实的家丁。
  赵燕娘斜睨一眼婆子,“哟,你这奴才是要干什么,这么大的阵仗义。还带着家丁进内院,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。我待会正要去祖母那里,好好和她老人家说道说道。”
  婆子笑道,“正好,老奴也是来请少夫人的,郡主正好要找少夫人说话。少夫人这碗里喝的是什么?”
  “你个奴才眼睛怎么长的,血燕你看不见吗?”赵燕娘洋洋得意,接着不悦地训斥婆子,“你方才说祖母找我?你这奴才真是太不知礼,祖母请我,你怎么不早说,快让这些个下人离开,太不像话。”
  婆子一挥手,“少夫人,他们正是来请您的,得罪了。”
  家丁们上前,三下五除二,就将赵燕娘捆个结结实实。
  赵燕娘脑子有些懵,破口大骂,“你们这些奴才,真是反了天,我可是侯府的少夫人,谁给你们的胆子,连我也敢绑。”
  婆子讥笑,指挥着家丁们将赵燕娘拖去梅郡主的院子。赵燕娘一路上大喊大叫,吵得府里人的都出来看热闹。
  平湘扶着世子夫人,还有平宝珠都一齐涌进梅郡主的院子。
  梅郡主立在院子里,黑沉着脸。
  她今日就要将此事闹开,管她什么家丑不家丑。她要让天下人看看,这贱货是个什么德行,还敢赖在侯府,看她不扒掉一层皮。
  家丁们将赵燕娘丢在地上,赵燕娘还在大骂,婆子使个眼色,便有一个丫头上前,将她的嘴堵上,任凭她在呜呜叫唤。
  婆子上前,小声地对郡主道,“郡主,方才老奴去时,少夫人正在喝血燕,就是您吩咐给小姐做的汤羹。”|
  “什么?”平宝珠喊出声。
  梅郡主制止女儿,平宝珠不甘地瞪一眼赵燕娘,赵燕娘心里打着鼓,脸上却强撑着,回瞪一眼。
  不一会儿,常远侯也被下人请过来,一见院子里的阵势,不悦地道,“怎么回事,又是要闹哪出?怎么将人给绑上了?”
  赵燕娘趁机呜呜大叫,梅郡主恨不得当场就让人杖毙她。
  “侯爷,事关重大,我一人不敢妄自做主。您可知,这赵燕娘好大的胆子,她婚前和段府的公子有染,却还隐瞒着嫁给晁哥儿,其心可诛。”
  “这不会弄错吧?”平侯爷有些迟疑地道,多年前他错怪发妻,现在对于这样的事情不敢轻易下结论。“你可有证据?”
  梅郡主忍着气,“当然是有的。”
  她对身边的婆子使眼色,不一会儿,曲婆子和木香就被带上来。两人跪在地上,将赵燕娘出嫁前一天和段公子有了肌肤之亲的事情告之。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,先是三小姐去看二小姐,接着段公子进去,然后三小姐和夫人又来看二小姐,这才发现二小姐和段公子正睡在一起,两人都光着身子。
  段夫人责怪她们没有看好二小姐,将她们关起来,等机会合适再除掉她们。她们日夜提心掉胆,趁着过年那夜下人们玩忽职守,才侥幸逃出来。
  平侯爷冷着脸,盯着两人,武将特有的杀气四开。跪在地上的两人瑟瑟发抖,再三坚称赵燕娘已经婚前失贞。
  这时候,婆子再上前,指出新婚之事元帕作假一事。
  平侯爷静听她说完,皱着眉,似在深思。平宝珠突然冲上前一步,朝赵燕娘踢了一脚,对他道,“爹,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,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。要女儿说,干脆将她休掉,或是送家庙,省得丢人现眼。”
  “事关一个人的名节,不能轻易下定论,且听听她怎么说?”平侯爷命人赵燕娘嘴里的东西拿开。
  终于能开口说话,赵燕娘先是呸下嘴,叫起冤来,“祖父,她们说的都不是真的。这两个奴才惯会躲懒,我不是要对她们施以小惩。谁知道她们竟然会心生怨恨,污蔑孙媳的名节,孙媳是清白的,不信你问夫君,燕娘的清白之身可是交给他的。”
  梅郡主气得恨不得上前撕烂她的嘴,就这样人证物证俱在,她还敢说冤枉,还有脸说自己是清白的,脸皮可真厚的。光天化日之下,嚷着什么清白之身,赖到晁哥儿头上,等会好好地和她算这笔账。
  “侯爷,人证物证俱在,就算是交到官府,也是足够的。但我们侯府丢不起那个人,不如就此私下解决,这个孙媳我们要不起,将她送还给赵家吧。她们换个残花败柳给我们侯府,是存心恶心我们侯府。这口气我咽不下去,待会我就进宫,好好和皇后说道说道,让她给我们做主。”
  赵燕娘一听,这哪里行?她好不容易谋来侯府这么一门亲事,荣华富贵都没有享够,哪里能轻易被休?
  她的手脚还被绑着,往前蹭了几步,哭喊一声,“祖父,孙媳真是冤枉的,这两个死奴才不知收了谁的好处,将脏水住孙媳身上泼。”
  平侯爷还在深思。
  平宝珠见平侯爷不发话,急了,“爹,这还有什么好想的,如此水性扬花的丑女,没得留在府里糟蹋晁哥儿。”
  这话说得世子夫人当下就捂着脸哭起来,“爹,媳妇替晁哥儿求求您,您给他点体面吧。您看看这女子,貌丑粗鄙还不知羞耻,媳妇真为晁哥儿叫屈。爹…”
  平侯爷望着五花大绑的赵燕娘,也有些不忍直视地别开脸。方才被绑时赵燕娘拼命挣扎,弄得衣裳不整,头发零乱,狼狈不堪。这样的女子,莫说是堂堂的侯府少爷,就是街边的粗汉子,都不愿意多看一眼,更别提娶回家。
  或许此事和当年是不一样的,平侯爷心想着。赵燕娘怎么能和素娟相比,素娟是被人冤枉,这赵燕娘就说不定。
  他定了定神,正欲决断,外面的仆人忽忽来报,说赵府和段府的人到。
  梅郡主一惊,此事她们并未声张,赵府和段府的人怎么来了?
  不一会儿,就见赵书才夫妇和段氏夫妇以及赵凤娘都赶来了,后面跟着的是刘嬷嬷。原来刘嬷嬷一早看出苗头不对,见赵燕娘被绑起来,就悄悄溜出府里去赵家和段府求救。
  两家人大吃一惊,赵氏却是心有所感,想着燕娘那事要被曝出,急忙跟着刘嬷嬷赶到常远候府,一路上都在思量着对策。与此同时,胥家那边也得到了消息。
  雉娘换好衣服,就要出门。先不管她和赵燕娘之间的恩怨,只要她还是赵家女,赵燕娘出事,她都要赶去。
  她急着出门,胥良川送她上马车,轻声地道,“此事看似冲着赵燕娘,其实未必,你见机行事,若我所料不差,怕是意在梅郡主。”
  曲婆子和木香被人从段府放出,假设是梅郡主所为,就有点说不过去。要是梅郡主之前就知内情,不会忍到现在才发作,以她的个性,恐怕早就亲自打上段府的门。
  如果是皇后的手段,肯定不只是为了揭穿赵燕娘。收拾赵燕娘并不难,赵燕娘太过愚蠢,不用费太多的心思,以后有的是机会。相反,梅郡主就不一样,上回岳母身世一事,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,却被陛下揭过。皇后想要替母平反,势必要再寻机会扳倒梅郡主。
  雉娘略一想,明白他的话。
  她赶到侯府时,赵家段家正和侯府对质,曲婆子和木香将方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。
  赵氏指着曲婆子和木香破口大骂,“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奴才,因为被主子训斥就怀恨在心,连这样的弥天大慌也赶撒,是谁给你们的胆子?”
  她一边说着,一边隐晦地看着梅郡主。
  梅郡主那个气啊,这赵柳叶,真是吃了熊心豹胆,居然敢如此和主子说话。也不想想当初她可是侯府的奴才,一个奴才登堂入室,还敢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,太没规矩。
  “柳叶,你以前是我们侯府的奴才,看在你和侯府的主仆情份上,本郡主没有将赵燕娘送官,就是给你们脸面。你们竟然还敢反咬一口,好大的胆子。”
  平侯府一直看着巩氏,巩氏没有看他,对梅郡主道,“亲家祖母,燕娘这孩子确实是有很多不是之处,可你也不能捏造这样的事实,来污她的名声。名节对一个女子来说何其重要,你这不是逼人去死吗?”
  谁是你的亲家祖母?梅郡主气呼呼地想着,指指曲婆子和木香,“她们的话,你们都听到了,她们是赵家的奴才,和我有什么关系?还有元帕,你们看看…我都臊得说不出口。”
  她将元帕随意往地上一丢,洁白绸缎上,正中有一团醒目的血迹。
  男人们别开脸,赵氏巩氏还有凤娘的脸色都不好看,元帕是何等私密之物,梅郡主将它当众丢弃,分明就是打她们的脸。
  一时间无人说话,赵燕娘眼珠子骨碌碌地转,想着如何将此事圆过去。
  突然,后面的刘嬷嬷一下子扑上来,抱着赵燕娘,“二小姐,老奴记得清清楚楚,这元帕分明不是原来的那条,也不知被谁给偷偷换掉?”
  赵燕娘立马反应过来,瞪着梅郡主,“对啊,我记得也不是这条,是谁换的?祖母,你为何要这么做?”
  赵氏也回过神来,质问,“亲家祖母,这是怎么回事?你为何会换元帕?”
  梅郡主被这一家子的恬不知耻气得眼冒黑圈,差点晕过去。她几时换过?这明明就是新婚之夜的那条元帕。
  刘嬷嬷抱着赵燕娘还没有松开,用微不可闻地声音对赵燕娘道,“二小姐,侯爷的原配就是被陷害的,郡主这是故伎重施,想将你也赶出侯府。”
  赵燕娘受到点拔,大声嚷起来,“祖母,你这分明是陷害啊!当年你就是这样赶走先祖母的,现在又想用同样的招数来赶走孙媳,孙媳想问问祖母,我们哪里碍您的眼了?”
  她这一嚷,常远侯一愣。
  赵氏率先明白她的用意,也跟着叫屈,“我们燕娘清清白白的,郡主可能没法安排奸夫,竟然污蔑她和鸿哥儿。天下人谁不知,鸿哥儿是凤娘的夫君。郡主这么做,不止是想毁掉燕娘,还想毁掉我们段府。郡主说什么人证物证,当年大嫂的亲娘还不就是被所谓的人证物证害得,才会流落异乡含恨而终。”
  梅郡主见她们扯起当年的事情,脸色如罩寒霜,“当年之事,与本郡主有什么关系?我们现在说的是燕娘的事情,燕娘婚前失贞,证据确凿,你们还有什么好抵赖的?”
  “请侯爷明鉴,我们没有抵赖,而是事情明明就是无中生有,我们如何能认。”赵氏似被梅郡主所吓,缩了一下身子,转而小声对着常远侯道。
  常远侯则只顾看着巩氏,雉娘进来后,一直站在巩氏的身后。方才她留意到刘嬷嬷的动作,刘嬷嬷是赵凤娘给赵燕娘的,但是可能很多人都忘记了,刘嬷嬷是皇后的人。她暗想夫君猜得没错,刘嬷嬷示意赵燕娘扯出当年之事,果然是冲着梅郡主来的。
  也就是说,赵燕娘是个关键的人物,以后还有用。
  她走上前一步,和常远侯见个礼,“侯爷,可否能听晚辈一言。”
  “你说。”
  “侯爷,此事于一个女子来说,事关重大。我二姐出嫁前一天,我去看过她,这话不假,她们方才也提到过。”雉娘指的是曲婆子和木香,“我去二姐屋子时,她们并未在门口当差,我还有些纳闷。后来段家表哥恰好有事来寻二姐,我便退出来。又过了一会,我和娘跟大姐再去看二姐,那时候二姐正在大发脾气,斥责她们没有尽忠职守,由着表哥进门。姑姑得知此事,觉得她们是有些没有规矩,本来是要打板子的,但是想着大喜的日子,不宜见血光,于是将她们关起来以示惩戒。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,出了换亲的事,府中大乱,姑姑一时忘记她们,哪知她们竟然逃出来,还胡乱捏造出如此用心险恶的谣言。如果说此事背后没有怂恿之人,雉娘是不相信的。”
  常远侯静静地听着,赵氏松口气,这个三侄女,果然是个不声不响,心里有数的主儿。
  雉娘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,就算是有心人去查,也八成不离十。而且和曲婆子她们话能对得上,赵氏的心里有了谱。
  她赶紧顺着雉娘的话,“侯爷,事情就是如雉娘所说。鸿哥儿是有些错,他也只是去问燕娘要不要用点心,没呆一会儿就离开。燕娘是有守规矩的,等他走后对下人们发了一通大火。那时候他们是将要成亲的夫妻,我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。谁曾想到,这两个奴才黑了心肝,编出这样的瞎话,若是侯爷信她们,那燕娘就和先夫人一样,背负着污名终生郁郁寡欢。”
  常远侯认真地听着她们的话,思量着其中有多少可信之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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