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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齐明茹淡定从容收回手来, 动作不急不慢, 面上也一如既往沉静, 柳芙看不出任何异样来。
  “怎么了?明茹……莫非我身子有什么不好?”柳芙倒也担心起来, 可又觉得不太可能, “前些日子, 我病过一场。不过, 当时有从外面请了大夫来府里瞧,那大夫也没说什么。只说,是吓着了, 吃些药调理着就是。”
  “病得也不久,没有几天,我就好了。难道……那个大夫撒谎了?”
  柳芙忽然想到她婆婆来, 于是各种不好的想法都涌了出来。
  那次她病了, 婆婆坚持不肯放马大夫来给她瞧病。那外面请的大夫,会不会也有婆婆那边的人打过招呼, 不让他给自己好好治病?
  许是这些日子来, 柳芙瞧见的腌脏事情太多, 就导致她胡思乱想了。
  “你别乱担心, 我想, 那个大夫也是没有骗你的。”齐明茹轻轻抬着眸子,看着坐在对面的柳芙, 她沉默了会儿,才说, “你体内有寒气, 没有调理好。刚好这些日子我留在府里,会帮你调理的。”
  听齐明茹这样说,柳芙倒是彻底松了口气。
  “那就好……没事就好。”柳芙笑着,“我身子一惯强健,鲜少生病的。想来也是,不过就是病了一场,也不会留下什么病根。”
  齐明茹却皱眉,提醒她说:“女子属阴,男子属阳。亏姐姐小时候还去过我家听我娘讲过课呢,怎么就忘了?你以为不常生病,身子就是好的吗?你往后还是注意些饮食,比如说,生冷的东西,就算是在夏天极热的时候,也不能吃。”
  “还有,经期的时候,需要多喝热水。平时,也要多吃些补气血的食物。”
  “最重要的,你需要调理好心情。顾家的这些糟心事,你也不必想得太多。多思伤身,你且记住我的话就是了。”
  “好好好,我记住你的话了。”柳芙倒是笑起来,“知道你从小就医德心重,对自己的每一个病人都尽职尽责。是我不好,明明跟着伯母学过几天医,竟然还不晓得好好调理身子。”
  “你放心,我以后一定按着你说的,好好注意。”
  齐明茹抿了下嘴,这才说:“你记着就好。”
  齐明茹之所以这样着急,也是因为柳芙身子寒气重得比较厉害的原因。或许,她也是有些着急了。
  这几日,齐明茹留在福寿堂的跨院儿里,与姜氏作伴。而柳芙,每天都会去姜氏那里,陪着一起说话。
  她们三个都是小地方来的,又都在富阳生活过挺长时间,说起话来,自然投机。
  没几天,姜氏便诞下一名女婴。
  最近顾家发生了很多事情,就没有一件是省心的。姜氏生的这个闺女,倒是让老夫人窝心的喜欢。
  “这小丫头,长得真是好看。”老人家抱着孩子,望着裹在襁褓里胖胖的女娃,笑得嘴都合不拢,“可想好了名字?”
  姜氏躺在床上,尚且清醒。
  “还没有。”姜氏声音低低柔柔的,“她的父亲……还没替她想好名字。”
  又说:“老夫人,要不您替囡囡取个名字吧?”
  老人家抱着孩子,沉沉叹了口气。
  “说起来,她也是我的重孙辈,身上,也流着朱家的血。”老夫人想到她一出生,就不能有个完整的家庭,也是怜惜,更将人抱紧了些,“大名还是让她父亲取吧,我就先给取个小名。叫……安淘,希望她长大后,该安静的时候安静些,该活泼淘气的时候也活泼淘气些。”
  “多谢老夫人赐名。”姜氏撑着身子卧坐,微弯腰给老夫人行礼。
  老夫人忙说:“一家人,你无需这样多礼。”
  旁边伺候的婢女,忙扶着姜氏躺回去。
  姜氏笑得婉约:“我无事。这一胎,比生连哥儿的时候顺利得多了,也是亏得您老人家请了齐大夫这样好的大夫来。她开了方子让人熬了药给我喝,我生安淘,一点力气都没用。”
  齐明茹稍稍颔首,表示不敢受这个称赞。
  老夫人看向齐明茹,上下好一番打量她。
  齐明茹生得明媚清丽,容貌虽谈不上娇艳,却也是脱俗的。
  “真是没有想到,你小小的年纪,竟然有这样的本事。今年……才十七岁吧?”老夫人一边问,一边将安淘递给奶娘抱。
  奶娘接过安淘,送到了姜氏身边。
  齐明茹不卑不亢,见老夫人问自己的话,她稍稍施一礼,而后回话说:“回老夫人的话,民女正是十七。”
  “有规矩,有礼貌。”老夫人说,“在富阳的时候,我怎么没见过你?”
  齐明茹道:“兄嫂早些年就来京城了,家父去得早,我娘也不管事,所以,我也挺早便跟着兄嫂来了京城。”
  老夫人又问:“看你这么懂规矩,想必是你娘教得好,你娘是哪家的?”
  老夫人在富阳呆了十一年,倒也认识些人。富阳的富户就那么些,老夫人想着,或许她还认识齐明茹母亲的娘家人呢。
  老人家也是喜欢齐明茹,这才想多与她说几句话。
  齐明茹却是略有犹豫,轻轻眨了下眼睛,这才说:“我娘……不是富阳人。在我很小的时候,爹爹娘亲才到富阳来的。至于从前是哪里的人,爹娘倒是没说。”
  老夫人只是想与她说说闲话,也不是要刨根问底非要问个究竟来。见似是不愿说,老夫人也就不问了。
  “今儿见着你,我倒是想起曾经的一位女大夫来。”老夫人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来,有些怅然,“若她如今还没死的话,该是天下百姓的福音。她天生聪颖,从小就呆在宫里,跟着太医院的女医们一起学医。她师父曾经说过,她是难得一见的奇才。只是……可惜了。”
  那些尘封的旧事,老夫人也不想再提。
  逝者已矣。
  齐明茹道:“既然姜夫人已经生产,老夫人,我也该回去了。”
  老夫人想了想,点头道:“这些日子,的确是多亏了你。我那里有些药材,一会儿叫瑛婆拿了给你带回去,想来你们齐家医馆,会用得着。”
  齐明茹倒是没有推辞,只谢了恩。
  齐明茹跟着老夫人去了福寿堂,瑛婆去拿贵重的药材,老夫人则问齐明茹道:“旻姐儿身子再调养些日子,是不是就能无大碍?按着你说的那样调理,旻姐儿还会如平常一样吗?”
  “贵府想必也不差什么名贵的药材,大小姐原先身子也不差。那日强行落胎伤了身,不过好在及时止住了血。好好养一个月,也就差不多了。”
  “好,好,那我明白了。”老夫人心中彻底松了口气。
  孙女是不能留在京城,她与老大媳妇商量好了,等到了三月里,就送她去南边儿,去她舅舅家。
  之前齐明茹留在福寿堂,老夫人对国公爷说,一来是帮着姜氏生产,二来,也是给顾旻配落胎的药。之前国公爷也喊了马大夫过去,问过他自己孙女的情况,马大夫说了情况危急,若是强行打胎,怕是一尸两命。
  国公爷到底顾及大人的身子,也就暂且先忍了几日。
  却不知道,老夫人几个,已经瞒着将孩子留了下来。
  事情被国公爷知道了,他气势汹汹负手往福寿堂来。恰好,齐明茹还没走。
  一进门见有外人在,国公爷脚下步子停滞住。
  “这是小齐大夫,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。”老夫人见丈夫脸色不好,朝瑛婆使眼色,又对齐明茹说,“你跟着瑛婆先出去吧。”
  “是。”齐明茹请安退下。
  “什么意思?”见人走了后,国公爷这才质问妻子,“我现在在家说的话是不是不好使了?”
  老夫人说:“你是真的想杀了旻姐儿吗?”
  国公爷觉得这老太太越来越无理取闹了,更是暴露起来。
  “我既说了不对她动手,就是不动手。但是她肚子里那个孩子,必须拿掉。”又怒视妻子,压低了声音说,“现在嬴家自己也有错,所以,尚且还算收敛。可若是叫他们知道旻姐儿肚子里怀了孩子,你觉得会怎样?”
  “到时候,不但闹得顾家身败名裂,万一求了陛下皇后,让旻姐儿嫁去嬴家呢?你以为,那样就是为她好?”
  “这件事情,旻姐儿是大错,是她自己不检点,动了歪心思。去了嬴家,到时候,嬴家想弄死她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吗?”
  这一些,老夫人心里当然都是清楚的。
  “你先别着急,也别动怒,消消火。你说的这些,我何尝不懂?只是方才那位小齐大夫也说了,若是坚持拿掉这孩子,旻姐儿也得跟着一道去,我舍不得啊。”
  “她虽然做错了事情,但是也因此吃了大苦头。若真的只为了家族而丝毫不怜惜她,我是做不到的。她成如今这样,我们都有错。当初若不是惯着宠着,她能养成这样?”
  “你现在倒是逮着谁就骂,又说我妇人之仁,又骂老大两口子不会教女儿……难道你忘了?旻姐儿刚出生的时候,谁天天抱着她都舍不得松手,又是谁,在她两三岁的时候,让她骑在肩膀上。还没磕着碰着呢,又是骂丫鬟又是打小厮的,都叫你惯成什么样了,你就没有错?”
  国公爷被堵得无话可说!
  老夫人知道,他也是自责的,所以也不再多言。
  “我想好了,等到了三月,暂时风头过了后,就悄悄派人护送她去杭州,去敏恩郡王府,她舅舅家里。等过个几年,再将人接回来。嬴家那边怕是比咱们还要惧怕一些,真闹起来,我们豁出去旻姐儿,嬴鹄也少不得一个死。哼!别以为,我这个大长公主是白当的,他们要是敢逼死我旻姐儿,我也要他们嬴家儿子的一条命!”
  国公爷没再说话。
  老夫人望了国公爷一眼,想着捡些高兴的说,便道:“聪儿媳妇生了,是个闺女。我给起了乳名,叫安淘,大名……还是得她父亲亲自取。”
  国公爷想了想,说:“也不必她父亲取了,我给取一个吧。往后,就当做是我们顾家的孩子,就叫刘蕙吧。”
  老夫人默了会儿,说:“毕竟是定王的骨血,这事儿,该是他来定吧。”
  “这件事情,我做得了主。”国公爷说得斩钉截铁,想了想,又对老夫人说,“他们母子三个出去也是无依无靠的,就留他们一直住下来。蕙姐儿母女一直住在你这也行,或者,你单独再辟出一个院子来让她们住也行。总之,往后也多照拂她们一些。”
  “我又何尝不想?不过,阿姜这孩子,非坚持说,等生完孩子就回她娘家去,我……”
  “她一个女人家,回去算是怎么回事?”国公爷不同意,坚决说,“你好好跟她说,定王儿时好在是住在府上的,说句夸大的话,我也拿她当孙媳妇待。往后,她的一应吃穿用度,都与府里其她几个孙媳妇一样。对外就称……说是顾家落难在富阳的时候,得过县令刘大人的恩惠。”
  “如今刘大人病故,顾家念旧情,帮着照看孤儿寡母。”
  “我也正是这样想的。”老夫人也舍不得姜氏母子三个离开,“你放心吧,这事情我会办得妥当。”
  *
  柳芙是真的将齐明茹的话听进去了,这些日子,常常无人的时候,她也一个人坐在窗前想心思。
  她也觉得,自从前年冬天掉进冰窟窿里大病一场,她重生回来后,就一直起了攀附顾家求富贵的心思。前世太过艰难,虽说不愁吃穿,但是每日也十分劳累。
  她一个普通市井女子,为了做生意赚钱,每日奔波,的确劳神了些。
  后来,竟是连怎么死的,她都稀里糊涂的。
  她羡慕投身在富贵人家的小姐,可现在自己也做了贵太太了,反而觉得日子不似从前好。
  柳芙想了想,穿了鞋就往外走。
  “奶奶,您这是要去哪里?”金雀儿紧紧跟着。
  “去静心院。”柳芙头也不回。
  金雀儿吓着了,忙说:“可是爷吩咐过,说是他不在家的时候,您不能去。奶奶,您现在去,不是白白送到大夫人面前让她骂你吗?搞不好,她还能打你罚你。”
  柳芙是下了决心了。
  既然婆婆觉得小姑遇难是她的错,那么她就要当面与她说道清楚。
  明茹说得对,就算她出身不高,可也不下贱。
  若真的是自己错了,她会领罚认错。但若不是自己的错,她也不会白白叫人冤枉了去。
  柳芙不理金雀儿,直接闷着头往静心院去。
  大夫人才哄着女儿睡着,就听丫鬟说,四奶奶过来了。
  “她来做什么?”大夫人皱眉。
  虽则说她请来的女大夫救了女儿一命,不过,事情到底是因为他们夫妻而起的,她心中始终过不去那道坎儿。
  她不杀伯仁,伯仁却因她而死。
  再说,老四护他媳妇不是跟护什么似的吗?不让她来请安,不让她一个人过来,不就是在防着她这个母亲、她这个婆婆吗?
  好,既然如此,那便当没有这个儿子。
  “不见。”大夫人拒绝。
  柳芙过来,是铁了心想与大夫人将话说明白的。大夫人不见,她便不走。
  很快,连老夫人都惊动了。
  天儿虽渐渐暖和了起来,但毕竟柳芙是弱质女流,一站站小半天,身子也撑不住。
  “这是怎么了?”老夫人由瑛婆扶着,见顺媳妇满脸是汗,瞧着有些倔强的样子,她也心疼,做主道,“我正好要进去看看旻丫头,你也一道跟着来吧。”
  柳芙给老夫人请安,跟着老夫人一道进去。
  大夫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,倒是没有冷落柳芙,只问:“老四将你藏得好好的,生怕我动你一根手指头。这些日子,你也是再没有早请安晚请安这个说法,怎么现在过来了?”
  柳芙说:“之前没有按着规矩给婆婆晨昏定省,是儿媳的错。是儿媳小家子气了些,怕婆婆因小姑的事情迁怒于我,故而一直躲着,不敢过来。”
  “迁怒?”大夫人轻哼一声,说,“你到现在还觉得,你与老四是无辜的吗?”
  柳芙抬起头来,与大夫人对视说:“婆婆的心情,我是可以理解的。不过就小姑这件事情,儿媳自认为没有半点错。”
  “我与夫君作为兄嫂,的确是有失职之处,却担不起婆婆这样怪罪。”
  “你!”大夫人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子,简直是越来越放肆,竟然敢这样与长辈说话。
  以前不过是没规矩,像个野丫头。可如今,她竟然敢顶撞长辈,完全目中无人。
  “你放肆!”大夫人怒斥。
  “方才儿媳若是言语冲撞了婆婆,请您不要计较。儿媳今儿来,也是不想夫君夹在你我之间为难。而小姑的事情,的确是婆婆怪罪迁怒了,有必要说清楚才是。”
  大夫人不说话,柳芙继续说:“小姑遭遇不幸,我与夫君也十分难过。我们是她的兄嫂,不是敌人,她出了事情,我们也跟婆婆您一样,心中非常难过的。婆婆您心中明知道其实若论错的话,大家都有错,又何必一味只怪罪我们?小姑是您女儿,夫君也是您儿子,又不是外面拐带进来的,您为何非要那样打骂他?”
  “对,的确是夫君不让我来,我也自己不敢来。但是他被打了,从没有怨您一句,他是敬您。他不让我来,是怕您也打我,是爱我。我做妻子的,都能理解他的难处,他是您生的,您为何不能?”
  “住口!”大夫人面色苍白,“你……你知道自己在与长辈说话吗?”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柳芙坚定,“但是对错,是不分长辈晚辈的。我没有错,是您错怪了我,所以我必须要澄清。”
  “出去!我不想见你。”大夫人赶人。
  老夫人对柳芙说:“你今儿的确是过分了些,看把你婆婆气的。”转过身又对大夫人道,“这孩子也是心疼她夫君,这些日子澄之累成什么样了,你可知道?”
  “她态度的确是不好,不该这样跟婆婆说话。不过,她也是一片好心。就算你再不想正视旻姐儿这件事情,难道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?她也的确没错。”
  “你疼女儿可以理解,但我问你,那日若是被掳走的是小芙,她能出旻姐儿这种事吗?而你,又会怎么做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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